第四十四章 攘外必先安内(一)-《我欲扬明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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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朱厚熜道:“君臣议事,严阁老不必拘礼,请起来说话。”说着,他目视吕芳。吕芳赶紧搬过了一只绣凳,放在了严嵩的身后,说:“严阁老,皇上赐你座呢。”

    严嵩将头在地上轻轻一碰:“谢皇上。”起身又向吕芳拱拱手:“谢吕公公。”

    吕芳躬身还礼。两人对视之时,严嵩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感激之sè。

    朱厚熜问道:“眼下国朝内忧外患,局势危亡至斯,不知你有何良策?”

    “臣老朽愚钝,不敢称‘良策’二字,但君父有问,臣但有所,不敢不答。”严嵩自绣凳之上欠欠身:“请皇上恕愚臣冒昧胡言,亵渎圣听。朝廷目下大患,一为鞑虏,一为逆贼。鞑虏以俺答部势力最盛,酋首俺答承袭其祖父达延汗右翼鄂尔多斯、永谢布、土默特等三部,以河套为巢穴,内修农耕,外行侵伐,十数年间已占据塞外广袤之地且西收乌梁海,东征朵颜、福余、泰宁等兀良哈三卫,势力东及辽东,西至青海,羽翼之势已成。彼每每请开马市,佯示就抚之意,实则鹰扬虎视,无rì不图南进。嘉靖十三年至今,已数度入寇,晋、陕数省之地悉遭蹂躏,杀掠极惨。如今更举倾族之师,寇犯国门,围困京畿,虎狼之心已昭然若揭!至于江南逆贼,为着一已之私利竟辜负圣恩,犯上作乱,狂悖之志不下于鞑虏,令人闻之不胜骇然之至……”

    见皇上闻言面露不悦之sè,严嵩忙提高了声调:“诚然,国步维艰,于今为盛。但若说国事真已到了不可为之地步,却是言过其实。想我大明自太祖高皇帝开国,迄今已传一十一世,祖宗一百七十年基业,仁德广被,恩泽深厚,百官万民感恩图报之心处处可见,此其一;其二,圣明天子宵衣旰食,励jīng图治;忠臣良辅鼎力扶持,直言谋国;仁人志士上下用命,效死疆场,可谓朝廷正气不堕,军心可用,御寇平叛赖此,家国中兴赖此;其三,一干宵小借富民强国强之新政为题,妄加攻讦,以图危倾社稷,可谓蝼蚁撼树,不知自量!且不说君君臣臣乃千古不移之大节大义,但凡心存家国社稷之人,也断不会于寇犯国门之时起兵作乱,干出这种亲痛仇快之事!那些乱臣贼子逆天而行,必遭天谴,竟还敢妄称什么‘祖宗成法’、‘chūn秋大义’,岂不可笑!有此三点,臣可以身家xìng命断言,时下虽有鞑虏、逆贼交相为患,绝不至动摇我大明之天下一统!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严嵩微微叹了口气,话锋又是一转:“请皇上恕臣斗胆放言。时至今rì,外患未除,更添内忧,国势之危,实为历代所罕见。朝廷若不急图良策,中兴之业,只恐终难有望。然自古以来,未有国乱于内而能攘夷狄于外者,江南叛乱虽为疥癣之疾,若不及时根治,终将成心腹之大患;况且江南乃是国朝根基之所在,天下财赋之重地,断不可任逆贼蹂躏恣虐。依臣之愚见,朝廷应速速兴兵征剿讨伐,惩戒谋逆之宗室勋贵,威慑江南臣民百姓,使其不敢再生叛逆之心。如此,则国内可定;国内定,朝廷便可专力而北向,鞑虏虽强,诚不足虑也!”

    严嵩一席话百转千回,既不夸大其辞,又非泛泛而论,句句都说到了朱厚熜的心里,他不禁连连点头,说:“严阁老所言深契朕心,江南叛乱确应尽早处置,攘外必先安内方是上策。”他略微停顿了一下,将希冀的目光投向了严嵩:“但眼下鞑靼屯兵城外,围攻rì甚,朝廷又如何能腾得出手整军讨伐逆贼?”

    严嵩自以为已经将话说得很透彻,皇上却直接问到了这个要害问题,情知皇上是要让他说出来那层意思,尽管话一出口,便要承担责任,更要承受朝野清议的诘难,但到了这个时候,若是再和皇上耍心眼,恐怕会招致不测之祸,只得咬咬牙说:“臣恳请皇上俯允鞑靼求贡之请,令其速速退兵,还军塞上。”

    朱厚熜闻言沉默不语,只将眼光投向了一旁的高拱。高拱虽为天子近臣,负有顾问之责,但那只能是私下晤对之时才可如此,而以他的品秩,却没有当着内阁学士的面就军国大事随意置喙的资格。不过,御前奏对,皇上的眼睛看着谁,谁就得要发表意见,高拱只好跪了下来:“微臣以为严阁老所言乃是当今救时救难之良策,恳请皇上准允施行。”

    又沉默了一会儿,朱厚熜缓缓地说:“事急从权,大概也只能如此了。严阁老,封贡是礼部的差事,朕委你为特命宣慰大使,全权处置此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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